王恭甫《太极拳十三势应用》-吴占良

霸州阎子阳（道生，1883-1962）前辈有王恭甫本《太极拳谱》和《十三势应用》传世，系子阳先生民国初年钞本。子阳先生是学养深醇、精于书画金石的学问家，又是一位学而有成的武术家。子阳勤学，于武学，每见前 人、友人文稿，必恭而录之。虽经战乳焚失、文革损毁，留存尚多。去岁，因我发现杨明漪著《近今北方健者传》于保定市定兴县张祖庄李星阶家，有缘与子阳先生嫡孙伯群学长订交，得以拜观其先祖旧存资料。《太极拳谱十三势形势与应用》是以前从未面世的本子，有很高的版本价值。从其中有“此系武当山张三丰先师遗论，欲天下豪杰得延年养生之道，非徒作技艺之谓也”，可知此钞本源于杨禄禅氏，系早年自武禹襄处传出者。因其中未见李亦畬之《太极拳小序》、《五字诀》、《撒放秘诀》、《走架打手行功要言》、《太极拳谱跋》；武禹襄之《四字密诀》《身法八要》等也不在其中。其所录《十势拳论》包括了王宗岳《太极拳论》、《十三势》和武禹襄先师《打手要言》之一部分，为何称十势，颇为费解。《十三势歌》与今传武派拳谱大致无异；《十三势行心解》与 《十三势行功歌诀》言语近，只是文字稍异，顺序有别；《打手歌》与传谱无异，只是歌诀后，加上了《打手要言》中的“又曰：彼不动，己不动，彼微动，己先动。似松非松，将展未展，劲断意不断。”其重要者是王宗岳《太极拳论》“左重则左虚，右重则右杳”句，此本作“左动则右虚，右动则左虚”，亦有理法。内容虽略为繁杂，但可反映早期拳谱之面貌，对界定武禹襄早期拳谱意义尤大。读者可参阅陈微明《太极拳术》、徐震《太极拳谱理董辨伪全编》、《太极拳谱》（人民体育出版社，1991年版）。书中后部为王恭甫本《十三势名目》，不计文字谐音、白字，与徐震著录之龚润田本杨氏谱大致相同，只是在第三十九势后多一“高探马”。其最可贵处是最后之《十三势形势（应用）》，对每一势之技击功用都做了文字表述。虽无图，足可见清末民初人对技击之理解，揭示了太极拳不只为修心健体，实有应敌实用之效。今太极拳之习练者甚众，因无明师口授，已不重技击之用，尤其是竞技太极，其固有之初始功能大失。如今海底针，历数国内外，有几人在教学中，讲其功用？《十三势形势（应用）》解为：“海底针：敌以右手来，己左手向外揆之，以右手伤其目；敌以右手抓己之右手腕，以左攻己之右肋，己松腰退右步，以右肘向外挤去，兼退左步，与右足齐足尖著地，右手向下插于左足前，左手拢其右肘，进左步于其右腿后，兼使右足与左足齐，松腰坐腿，右手向下，左手向上，以折其右臂，兼推倒之。”真是体用相合之谓，前辈之体悟、苦心可想见矣。关于王恭甫的生平，只见诸杨明漪先生《近今北方 健者传》的记述：王恭甫，山东东阿人也，自其父母奉耶稣教。恭甫幼，即好拳术，习醉八仙长拳等。十五入京都米市胡同某教会学校，因得从李彬浦授太极，沉潜致志者八年。辛亥武昌事起，十月间回山东，从友人走兖徐丰沛，说匪首蔡武贵李扒子等，投戈受降，坠匪中者三越月。遍归北京，赴南洋爪哇之比卢，值有英力士以重金招能打之者，藉自矜诩。华侨愤，请恭甫与角。恭甫谒力士曰：予力薄，欲与力士试较，幸勿相害。力士以右手握恭甫腰带（皮为之者），擎之起，离地尺馀，谞之曰：尔太不量力，予右手持子，左手打之，不几坏乎？退休，宜安分也。恭甫曰：且放下，姑试之。请轻用力，可乎？力士不悦，奋力进，恭甫以玉女穿梭击之，力士十步外仆，声如巨大之棉包，由高处落地者然。力士疑恭甫力不至此，复进，又蹶，始惭予金。恭甫不受曰：予岂为金来也者。恭甫于民国六年携巨金回国，值东阿县令宋世男贪婪，又以医见宠于某要人也，诡计鱼肉之，乃构匪类，攫恭甫金去，反不直恭甫，且诬之，恭甫于是赴欧充华工，在法与运输攻战之役。欧战平，自西比利亚归，近在东阿办赈务及筑坝等事，得人民欢。群拟树碑颂恭甫，县令弗之许，植没字碑焉。是于徜徉于游猎，不复与人间事矣。年未四十也。其弟某精八卦掌。明漪曰：予初遇之拳术家，即恭甫也。与之游，盛称李瑞东，辄以揽雀尾戏击予，予仆，每觉体重逾二倍焉。恭甫不知法律，不知人情，并不知世事之艰阻，视中外人士皆父兄子弟之亲也。其信仰之心一如主，其拳术精，其言行直，其心性坦率，而所受之颠仆险戏，遂层出不穷，于是热心浸冷，厌世习成，于龌龊政治之下，葆纯正之人品学术以自放，而得之负才尚气之士，不诚难乎！观力士手擎恭甫不蒭狗若，而恭甫仆之如土木偶然，吾华武术之不以力胜，先民之言益信。从文中，可知王恭甫之人品、义行，其拳技之精，可谓瞠后。其太极拳受自李斌浦，李之人及其师承，不得知。余寡闻，只于乙丑（1925年）陈微明《太极拳术》武进徐思允序中见到其名字。“思允于己酉岁（1909年），因张君立识李斌浦，始闻太极拳之名。”李彬甫与李斌浦当为一人。王恭甫是杨明漪最早结识的拳术家，彼此肝胆相交，最后均淡出江湖，不复与人间事，以至今人都不能较完整地写出他们的行状（编者：本文系作者为《太极拳谱十三势形势与应用》台湾武学书馆影印本出版撰写的序言，刊发时略有删节）。附：太极拳十三势应用源本/王恭甫 辑录/阎子阳揽雀尾：敌以右拳攻胸部，己两足不动，松腰坐腿，右手背，左手黏其右臂，作仰合势，进左步（足根著 地）于其右腿后，松左腿，坐右腿，再松右腿，身前进撒推而出之。右单鞭：敌以右拳攻右耳，己松腰：再坐左腿，以己之右臂轻放右足于其右足内，之后（足根著地，下书 进步皆仿此）松左腿，坐右腿，足尖向内，身向右进。右单鞭：敌以右拳攻左助部，己再松右胯，坐右腿，以左肘向外挤其臂，再松左腿，坐右腿，左臂向内绕 其臂，进左步于其二腿后，松右腿，身向左进，坐右腿，二手作平线扶担势。提手上势：敌以右足踢阴来，己松左胯，坐左腿，右手挑其足根，左手按其足面，轻放右足于其左足上，坐右腿，上左步与右足齐，立正作拱手势。白鹤亮翅：敌以左右攻肋部，己松腰，二腿齐坐，退左步，二臂作白鹤欲飞势，以并左右手。搂膝拗步：敌以右拳来攻左肋，向右松腰，以左臂挤其右臂，进右手，向其面部暨胸部，进左步于其右腿根外，之后足尖向内，向上，松右胯，坐左腿，右臂向内绕其右臂向下伸，自内向外搂其膝弯，再松右腿，坐左腿，身向左进。左手挥琵琶：敌以右拳来攻面左部，右手向内拢其手腕，左手按其肘，坐右腿，向右牵之，敌如欲逃右臂，己仰左手，合左右手，作折枝状，如敌反肘欲逃时，己仰右手合左进力推之，右亦如之。进步绊揽捶：敌以右手攻胸部，己松右胯，伸左腿于其右后，足根着地，左手臂压其右手臂，右手拢其右 手腕，敌以左拳击面来，逃其右臂，己松腰坐腿，左手反腕压其右臂，松右手，如敌欲逃时，用黏连步进攻打之。如风似壁：敌以双手攻左右耳部，己松腰坐腿，两手向外分其左右臂，上左足根，于右足根外，后坐右腿，两手向外分其左右臂，松右腿，坐左腿，向左前进身，合两手于其胸部，以两拇指自下向上，捻分左右其心部，上右步与左足齐，两手作推门势。抱虎归山：敌攻后心部，己松腰坐腿，上左足于右足前，足根著地，松右腿，足根著地，外闪左胯，坐左 腿，身向右后转，二手作抱瓶势或开弓势。肘底看拳：敌以右拳来攻左面部，己松腰坐腿，左臂向上挑去，右拳向其心口打之，右部与身一齐向左转，又一敌以右拳功左肋，己松腰坐右腿，松左腿以右手自下而上绕抓其右手腕，向右力牵之，以左臂用全身力压其右肘，作千斤坠势。倒撵猴：敌从后部来，以双手拢抱己之左右臂，猛向前伸左臂，向下向后撩打其阴部，松腰坐右腿，低首 身向右前伏，左腿插其两腿之间，或后步向后退手向前进，作蜣螂转丸势（或倒袋势）。斜飞势：敌以两拳与左足分上中下三路齐来，己以左臂自上而下插其两臂之中，退左步，足尖著地，松腰坐右腿，向上反左手使左拇指与鼻齐，上左步于其二腿后，速上右步与左足齐，作单手童子拜观音势。海底针：敌以右拳来，己左手向外揆之，以右手伤其目，敌以右手抓己之右手腕，以左拳攻己之右肋，己 松腰退右步，以右肘向外挤去，兼退左步与右足齐，足尖著地，右手向下插于左足前，左手拢其右肘，进左步于其右腿后，兼使右足与左足齐，松腰坐腿，右手向下，左手向上，以折其右臂兼推倒之。扇通臂：敌以右拳来攻右肋，己松左胯，坐左腿，并松右胯，松右腿，足根著地，左手向前，右手怀带，作开弓势。抛身锤：敌以右拳来攻右肋，己松腰，右肘向前挫去，敌又以左拳来攻右耳，己以右手捉其左手腕，向后 退右步，左手向前牵其左手，右手向右抛打之（向心腰阴三部）。斜步绊揽锤：敌以右拳来攻心部，己松腰坐右腿，以左手压拨其右手，敌又以左拳来攻面部，己以右手臂压挤其左右臂于其腹上，上右步于其二腿后，以左拳打其心部。云手：敌以左右两方面来攻，己松腰坐腿，左来者以左手绕牵之，右来者以右手绕牵之，使其二人自相 撞打。高打马：忽一敌从面攻来，左手来以左手牵其左手腕，右手按其肘，右手来以右手牵其右手腕，左手按其肘，反拧推打之。左右分脚：敌以右脚来，己松腰坐左腿，以右手压其膝，左手挑其足根，二手作仰合势，持其腿，以右足踢其阴，敌从后面以右足来，己反身将左足尖向背后放与左足作丁 势，松腰坐右腿，以左手挑其右腿，右手按其膝作仰合势向内牵之，以左足踢其阴。转身踢脚：敌忽从左身边踢来，己松腰坐右腿，以左手自内向外挑其脚，两手作反射势，左足踢之（向面前踢其阴）。进步栽捶：承上，当己脚未落地时，敌以右脚右拳齐攻面、阴部，己轻放左足于右腿后，以左手向外挑拨其右臂，右脚右手向下伸直冲其胸部，若敌脱右腿再以左拳左脚来攻面、阴部，己仍松腰坐左腿，己以右手向外挑拨其左腿，敌以右拳来，轻放左足于其二腿后，以左肩靠挤其胸部，彼即仰面朝天，再以左臂绕 压其二臂于其胸上，以右拳栽打其阴部。翻身抛身捶：当此时，身不及转，敌从后部攻来，己急松左胯，左足根着地，左足尖向右转，坐左腿松右腿，以右臂向外压挤其右臂，以左拳击其右面或左肋，作开弓势。翻身二起脚：敌冲阴踢来，己以右手挑捉其足根，面回顾以右足踢其阴。批身踢脚：当脚未及落时，忽一敌迎面踢来，己以右臂挑拨其右腿，速将右足放于左足外，连抽其左腿，向左作单鞭势。转身蹬脚：敌从身后踢来，己向右转身，以右手向右挑其腿，以左脚踢之。野马分鬃：敌以右拳来攻胸部，己以右手压捉其右手腕，上左步于其二腿后，以左臂从其右臂下向其胸部穿过，松腰坐左腿，身向左进，左右如之。玉女穿梭：敌以右拳来攻右肋部，己以右臂向外拢其右臂，转身上左步于其二腿后，以左臂从右臂下向其胸部穿过，使右足与左足齐，左右皆然，打四面如四门斗然。下式：敌以右拳来攻右肋，己以右肘向右挤去，上右足于其右足根后，伏身向右坐，右腿以胯并右肘打之。金鸡独立：正当此时，敌忽从左面以右足踢来，己以左手向外挑之向前伏身，坐左腿以右足踢其阴，左右如之。十字摆莲：敌以右拳来攻胸部，己左右手作仰合势，向右挤推压之，以左足向外踢其阴部，使右手与左足作一平画势。搂膝指档捶：正当此时，敌忽以右脚踢阴来，己以左臂向外搂推其膝，上左步于其二腿后，伏身松腰坐左腿，以右拳力打其阴。上步七星：敌以双手捉己之左手，己伏身松腰坐左腿，速使右足与左足齐，以右拳自下向上撩打其阴。退步跨虎：正当此时，敌左右来攻两助部，己伏身松腰以右手牵其右来之手，以左手牵其左来之手。转脚摆莲：正当此时，敌忽从右后以右足、拳踢打来，己坐右腿提左腿，以右臂顺挤其右臂，速将左腿自 其右腿下压穿而过，兼放之与其左腿之外旁，坐左腿，以后胯坐打之。正当此时，敌以左拳来攻面部，己以双手由下而上并由上而下向外压推之，坐左腿以右足踢其阴。弯弓射虎：正当此时，敌以右拳来攻左肋，己松腰坐右腿，退左足与右足齐，敌复以左拳来攻左耳部，己以左臂压去，以右拳击其左耳，以左拳打其左肋，松腰身向左前探，二足齐向后撤，两胯齐松，忽齐紧。合太极：敌忽以二拳来攻胸，己松腰坐腿，轻放双手于其双臂上，向内牵之，向外推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