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刘家良主导的香港功夫片史

武林动态 2010-04-19
“形体形体,身形所动,形影相随,仿模动(物)态,配以己之身形,透入招式造之,形意合一,娴熟演习,成之:形体。”
——题记
编者按:上世纪七十年代的香港影坛,粤语片声势俱下,国语片昂扬迎上,势头风足,在这其中,主以类型片逐渐走势,蔓延开来,给这一时期的影市平添不少异彩。钻入港产类型片,当然少不了功夫片的足迹,大量以张彻、楚原、刘家良、何梦华、袁和平(大开大合,北派功夫)、成龙洪金宝元彪(戏剧舞台,杂耍功夫)等为代表的武侠功夫片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波动。张彻以“阳刚武侠”著称于世,盘肠大战,血气迸发,加之独创的手提运镜手法,产生摇晃、摆动的镜头效应,极具现场真实感,使得影迷们大呼过瘾。张彻的众多武侠片刚一问世,就被誉为与之前单乏的“神怪片”相区别开来的新派武侠,脱离了传统武侠片的窠臼,确立了此后长达数十年的武侠宗师地位,影响不绝。以致到了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大量枪战片都能够从中找到“阳刚式”的美学暴力身影,我们熟悉的《英雄本色》、《辣手神探》等影片就是以其为蓝本加以修饰的另类江湖片,而掌舵者吴宇森亦师承其门下,甚有成就者还有李修贤、姜大卫、狄龙等。而另一位亦专注于拍摄武侠片的导演楚原则更多以善于营造仙境般、美轮美奂的室内景象著称,他的武侠片既深得东方古典美学意境,又别具西方油画格调,众多改编自古龙作品的影片另成一派风格,与张彻“阳刚粗犷式”美学形成一刚一柔、一松一驰、一粗一细的两个极端,二者并称于世,无人能出其右。
如果说前面提到的两位大师都善于拍摄以营造影像画面、渲染情节气氛武侠片扬名的话,作品皆充满了浓厚的作者风格,那么这一时期诞生的另一位大师的作品与他们却有着某种径庭之处,可观之异样重彩,他就是一代“洪拳教头”刘家良。首要功夫片,刘家良的电影则截然迥异,可以说与张、楚两位的武侠片一道形成七十年代香港影坛少有的、别致的几种奇异的影像景观。刘家良,岭南拳派的代表人物,著名的洪拳宗师,值得一提的是,刘家良其父刘湛师承林世荣,而看过《黄飞鸿》电影的观众都清楚,林世荣就是师承黄飞鸿。据考察,黄宗师有两大弟子确有其人,一为梁宽,一为林世荣,由此可见,刘家良与黄宗师渊源颇深,来头可不简单,出身功夫世家,本人亦从小受其父稳扎稳打硬派功夫的熏陶,钻研不同门派功夫,武学根底渊博而深厚,自然练就一身铁板功夫,为今后一路飙升、风生水转的电影生涯可谓奠定了坚固的基石。刘家良的功夫片皆以严谨、正派、有据有章的写实风格为主,早期七十年代由其弟刘家辉、刘家荣主演的影片《少林三十六房》《少林搭棚大师》《疯猴》《螳螂》等影片已然奠定其自成一派的宗师地位。尤其是《少林》系列两部片子令当时的功夫行家、电影大师们眼堂一亮、刮目相看,巧妙奇异的情节铺排,独具匠心的动作设计着实称奇,亦不禁让所有热爱功夫片、力行功夫片的广大观众及同行们钦佩极致,尤其是刘家辉那硬桥硬马的功夫架势,再配以刘家良独特的动作创意,实而不华,桥段百出,新颖别致,二者合一,天衣无缝,惊为天作,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想,时至今日,这两部电影仍不失众多以功夫(片)为教材研究题干的不二之选。
整个六十年代,刘家良基本上以担任“动作设计”为主,在一九七五年,已在邵氏浸淫多年的他一声响下,以《神打》《陆阿采与黄飞鸿》《洪熙官》等影片为开端,奠定动作功夫片地位,真正Du**立开创了其作为导演行列的迢迢大道。《螳螂》(一九七八年)之前,刘家良并于功夫片的创作已有大量娴熟的运用,积累和掌握了丰富的实践经验与创作规则,声势也正当如日中天,风生水转。同年,刘家良以邵氏为基地,联合胞弟刘家荣,并力邀当时邵氏的著名红星、也是当时炙手可热的动作巨星姜大卫加盟新片《螳螂》的演出。
相传,明末清初胶东人王朗察螳螂捕蝉之动静,取其神态,赋其阴阳,刚柔虚实之理,施以上下、左右、前后、进退之法,演古传十八家手法于一体而创螳螂拳法,距今已有三百多年历史(说法不一,难证其实)。螳螂拳是我国著名的传统武术流派,象形拳的一种,螳螂拳的形成发展,是凝聚了明末清初众多武术流派之长而成,仅依拳谱所载就有“十八家拳祖姓名”之说,可以说螳螂拳是中国古代武术文化的载体。(扩展阅读:螳螂拳_百度百科)早在远古时代,人们为了战胜恶劣的自然环境,各据动物某种动态进而模仿,至加以进一步演练,岁月流转,久而久之,遂促人之“形体”,作应敌之资,惯为己用,终成防卫、破敌之器也。
“螳螂”一词,在当时听来,很是受众,这种以某种动物命名并以此为题干的片子至今仍使人眼前一亮,也成为众多香港功夫片的效仿题干、一种别具匠心的创作题材。划过港产功夫片,此种题材的功夫片不在少数,仅成龙就有《蛇形刁手》《蛇鹤八步》《拳精》等,亦有《五毒》《鹰爪铁布衫》等,另刘家良本人的《疯猴》更可见一斑。岁月匆匆,迂回数十年,《螳螂》一片或许不能让更多的观众熟知,但所幸的是至今仍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究竟是什么能让我的记忆如此难以泯灭?人走了,时光闪梭,悠悠情怀、还是记忆本身?忽而恍然大悟,原来还是念叨了多年的怀旧情结。影片《螳螂》在我看来,最大的看点当然还是源于刘大师那一贯的创作准则,秉承不求天马行空,但求极尽写实的理念。本片毫无疑问在这方面能满足大多数真功夫片爱好者的需求,因为本片做到了刘家良致以创作的水准。在影片中,各个段落的武打皆有板有眼、起落有致,行云流水般的将岭南功夫、十八般武艺展露无疑。片头,姜大卫以迅捷、灵敏的招式将对手逐一击败致死,这两段武打,刘家良岭南洪拳即可管窥一番。先就姜大卫以攻防有度的招数与对手进行连贯打斗,动作虽“软”,但“实”,不以迅捷、大肆作攻取之势,而换以流畅、得体且厚实的功夫架势与对手行连番拆招,动作轻松明快,犹如蜻蜓点水一般,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正是此理。因而基于之前“秘境探宝”般的基础过招已然将对手功夫路数尽皆摸清,故姜大卫顷刻间便扭转招式,变得迅捷、生猛、精悍,三招并两式即将对手击于其拳术之下,落魄惨死。
从以上我们得知,刘家良在注重极尽写实的功夫打斗之时,也不忘节奏的营造,更不失传统兵阵那般攻防之法,配以流水般的招术,无疑收放自如、游刃有余,将两场本简单、轻薄的的打斗推至有法可依、有迹可循的高深境地。作为传统功夫套招的银幕呈现,此番亦不失为收入教科蓝本之用,以供研习。在接下来姜大卫与田家的三叔、四叔、田老爷等人的几场打斗亦奇妙连连、可圈可点。起先,我们看到,姜大卫与三叔、四叔的两场过招皆你来我往,攻防显而易见,套招过于明显,一眼便可道破个中玄机,人物之间的连番打斗更没有做到与人物本身之间的情绪作用相交融、合成一体、遥呼相应,故而几场打斗下来,不免“空虚”至极,难显“实处”之妙。另外复仇之时,姜大卫与四叔打斗一段,其表情单一、错落、不符剧情、为打而打、情绪表达有误等,形态过于明显,此举无疑为影片一大软肋。所谓情绪推动动作,动作反弹于情绪,换言之,凡一切人物之情绪、性格,内发、外放皆要以影片剧情为主线、皆要与剧情紧密相连,以剧情的发展作为“动作”爆发的源泉,切不可脱离人物性格、事件的起因及整个剧情的流转方向。本片在剧情与动作铺排方面虽也不免落于俗套,文戏与武戏,动作与情绪有失平衡,但不凡试想:在那样一个集体创作空间“空乏”、作品内部系统设计偏于“失衡”的这样一个氛围之下,要寻求某种超越性的创作“突破”诚为难矣!好在由于导演兼武术指导刘家良在整体上却也抓住了功夫片既往的剧情套路,难得的是做的有模有样,每每打斗之前皆有相较合理的人物内心情绪作铺垫,整体虽也延续惯常简单的“入世——遭难——复仇”的情节套路模式,但在刘家良的精心排点下相较同时期功夫片而言还算出色,毕竟故事中规中矩、可圈可点,于武术指导出身刘家良来说,无疑达到了“事半功倍”之效。
影片《螳螂》,“螳螂者,螳螂拳也,犹似人之形体,可观亦可摹也,物之灵巧多变,形之尚安可仿其行效,天地万物,芸芸众生,物之体状,可视其器物,经人造之,莫不失为堪用之材,如此往复,体若螳螂,意为己用,形意结合,内外兼修,终达上乘破敌之功效也。”回观影片结尾处姜大卫与田老爷之战,彼时姜大卫已深得“螳螂”之拳术要义。值得一提的是之前姜大卫偶学“螳螂拳”的几个段落,刘家良“形体”功夫理念皆注于此。螳螂之爪忽上忽下,形体移左至右,姜大卫神情思索,眼眸灵动,据以螳螂形体章法之妙,时至杂耍起来,镜头转换有度(近、中景)、迂回闪动,配以二者“动作”造应匹对,顿觉周侧丰富传神,生机四起,观之活灵活现,斗然间似“突兀云绕”,端的是变幻无穷。尤以螳螂爪抓枝干对应姜大卫手抓木头一段,壁下形影相随,动作巧妙,举重若轻,奥妙之极。螳螂拳是一类长短兼备、刚柔相济、勇猛快速的拳术。至姜大卫与田老爷决斗,尽得此中真传,螳螂拳者,神形合一,动作婉转、灵巧、轻快、多变等,另亦防守严密,攻取于一际之间,身形有法,意念为动,所谓“形意结合”尽为此理。姜大卫以巧妙螳螂拳大破田老爷“形影相随”依循的一则于螳螂拳动作新颖,掩其不足,洞察彼弱,以己(螳螂)之“缠”一举破彼之“随”;二则因战斗有道,意念为先,攻防适当,出其不意,终破大敌,实乃妙哉!妙哉!然再复观最后一个镜头,形影相随,螳螂捕蝉,现于墙体,导演以分镜头方式将这一画面显露于前,照应姜大卫“螳螂形体”之奥妙,身临其境,犹显“曲高和寡,大巧若拙”之妙,产生久违的涟漪。如果我们以江湖门户、功夫路数、地域流派来对人物逐一划分的话,恐怕首上榜名、真正能够称得上“功夫大师”的只当刘家良与袁和平。一南一北,拳脚奇异,招招到肉,风格新颖,构思巧妙,无人能出其右,何况袁和平还小刘家良一辈,袁父袁小田与刘家良当属一辈之列。多次提名到荣获金像最佳动作设计奖,在当今武林名录榜上,刘家良的一班武师同行合称“刘家班”,与洪金宝的“洪家班”,成龙的“成家班”堪称一时瑜亮。

或许有人要问,为何笔者甚至众多热爱功夫片的观众时至今日依然会对这样一种情节简单、人物苍白、武打粗犷的片子如此钟爱呢?原因很简单,一个字:实。

二零零三年,一部名叫《拳霸》的泰国电影,一部情节漏洞百出的电影,一部套路陈旧的电影,惟一惊喜的就是主演托尼·贾实打实的功夫。尽管如此,《拳霸》还是火了起来,横扫全球票房的同时,还获得了二零零四年年法国Deauville的最佳动作电影大奖,原因也只有一个字:实。近些年的《十面埋伏》、《无极》和《夜宴》等片中的武打,均显得飘逸有余、力度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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