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形意之门-傅深桂

中华武术，博大精深，种类繁多，要学好一门功夫，必先要锁定目标，用心地钻研和练习。现实社会里，练武的目的不是成为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争强好胜，没啥用，自己练自己的”，这是师傅常挂在嘴边的话。武术只不过是爱武者强身健体或是用于参加比赛的一项运动而已。 2005年的一天，在一个公开场合里，我观赏到了从未听说过的形意太极，表演者是赵宏伟师傅，他的表演令我精神一振，那惊人的弹抖力，接二连三、连绵不绝，使我叹为观止。同一天的另一个场合，再次聆听到他的精简理论：“形意也好，太极也好，我们都要求头要似顶非顶，胸要似含非含，舌要似粘非粘，练功前要先轻送一口气进丹田。”他还当场示范并邀请在场观众亲身感受送气人丹。 有前辈将形意和太极两种中国古老文化糅合在一起，成为一种新拳种：以形意的刚、猛，糅合太极的松、柔、舒展，加上形意拳的暗劲与养生功法，恰恰能弥补老年人不能光打爆发劲的不足，达到养生的效果。 会后，林师傅对我说：“明天早上早些到练功场，赵师傅会过来教我们练形意拳。”赵师傅就是表演形意太极的大师——赵宏伟，我听后惊喜万分，但我当时心里也有些矛盾：他的功夫能打成那样，不知道我能否练成?但有好的师傅教拳，又岂能错过良机。 赵师傅教拳方法很特别，由于言语不太通，理论也讲的不多，但第一个要求是，在练功过程中，要保持一身浩然正气在身。无论是桩功还是走拳，都要先送一口气人丹田，当时，我们并没有明白其中的奥妙。 形意拳练者，出功夫快，但比起其他拳种，要辛苦十倍，需要有恒心和耐心才能练成。赵师傅在香港这弹丸之地，能遇上我们这一班肯学的学生，他也很高兴。但是老一辈形意拳师对传授还是比较保守的，都是封闭性授拳，他为了能将形意拳发扬光大，曾经两度回到哈尔滨，说服他的恩师“东北神力王”李春苓老师同意他在香港传授拳法，这是我们的福分。自此，李春苓老师的形意太极，从东北随着赵宏伟师傅南下，传到深圳、香港，在南方开花结果。赵师傅对有心学拳的学生都非常耐心地去教导。我们开始学习站桩时，他为每个学员度身在地上划俩脚印，要求每人都能在脚步上有标准的姿势。形意拳的基本功是三体式，三体式对于形意拳来说，就是现在的高楼大厦的地基，地基打不好，怎能支撑大厦的重量，怎能受得起强风的吹袭。三体式(三才桩或叫子午桩)，要站好这个桩，非站上两三年不可，祖师辈教形意拳，开始就要站上三年桩才教打拳，这是因为桩是拳的基础。现代人如果要站三年桩才可学打拳，也许早都跑光了。我就是香港的傻瓜之一，竟真一站就是三年。 鸡腿虎步，前三后七，两脚对蹬，扣膝裹裆，胯要下，与上身有对拉之感；含胸拔背，似含非含，似挺拔非拔，似顶非顶，上身有如悬挂在空中一样；扣手扣肘，食指上挑，掌根下压，手始终保持暗劲和合劲；眼望远方，有如看穿物件，要有精、气、神等。初练时，一定会出现紧张、僵硬、拙力等现象，如每天坚持站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不到三个月就会站得自然了，手指尖有发麻发胀、手掌有干燥的感觉，手力比以前大了些，最直接的得益是，睡觉不怕冻。 三体式的站桩各有所长，而我们的要求是站桩时两肘向两肋扣，要似扣非扣，似挨未挨，这可以为将来打拳时肘不离肋打下良好的基础。扣肘时，两手掌与前臂向内裹抱，一裹一抱，气即归丹田了，初练者未必能找到这一感觉；掌心略向内右下，形成前臂有内缠内扭的现象；虎口撑圆，手带暗劲，配合脚和丹田。站桩日久，你的前臂会出现骨肉分离的效果，再加上五行拳的柔劲打法，你的周身因长时间的旋转练习，周身骨肉也会有分离的感觉，打起太极拳来则会松，内缠外绕，一动全动，由身体内向外动的真形出现了。这时你就能体会到比只练拳架长功力快上不知多少倍。 偶尔看看形意拳的书籍，从中也可以找到几句启发性的心法，看后有些疑问都会请教师傅，答案是：“没啥用，你练吧，只看不练，能长功夫吗?公园里说功夫的人多，真正练的人少，理论是好，实践更重要，功夫是练出来的，不是说出来或者是看出来的!”其实我很了解师傅，他从不喜欢人多说话，懒练功。他曾说过李春苓老师，当学生们在练功时。他也从不因为自己是师傅，而不练，反而他们在站桩，自己仍在走拳。我的师傅为了练拳，连高薪厚职都放弃了，最巅峰的时候日练八小时以上，公园关门仍在练，练完后爬墙出去。师母曾对我说：“你师傅练拳好像疯了一样，骑自行车也松开两手打拳，连手表都飞出去几丈远。每次练功，连吃饭都忘了，两个小孩交替去叫他吃饭，竟然也不回来，后来只好弄好三个饭盒给他，公园就是他的家了!”那段时间，因我转工作的关系，时间比较充裕，在他家吃过几次师母和师傅亲手包的东北饺子，喝哈尔滨啤酒，高兴之余，一手握着饭碗，稍用力，陶瓷饭碗有如塑胶碗一般有弹性!他说：“只有活的力才可以，只要我一用力，它就碎，但会伤手。”在我初接触来自东北的师傅、师叔伯和师兄时，他们每个都力大惊人，难怪师爷有“神力王”之称!我是同门之中个子最小的，手无缚鸡之力，我曾怀疑自己能练吗?如今，感觉练功并不是遥不可及的。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而丹田是一股气，那股丹田气是每一次站桩所累积下来的。概念是站桩和练拳前，先送一口气人丹田，再给丹田少许力，实腹也，之后就不管它，每次或每日一口，日积月累，丹田气就会发向四肢百骸，通任督、通周、通奇经八脉。有了丹田气，配合有效的站桩方法，站不到几分钟，力和气直灌指尖，三十分钟后，你的手掌，手指有如置于练丹炉一样，烧得通红，次日起床，手指骨就发胀、发痛，这是努力得来的成果，正如器械健身运动员练后，肌肉不痛不长肉是同一道理。 桩功对脚而言，有句话：“人未老，脚先衰。”这句说话很多人都明白，现在的都市人，大部分依靠营养品去补充能量，又或者做运动，这一定有帮助。原来桩功不仅仅对练武者的下盘功夫深厚，脚下生根，有如千斤坠，更能使全身的骨骼的密度加密很多，尤其脚部，骨骼强了，走起路来步步有力，健步如飞，这不是对老年人的骨质疏松症有很大的帮助吗?我曾跟师傅、师母说，我现在走路，脚步有如车轮辗在地上似的，师傅听了，既认同，又高兴。 师傅创了一系列的形意附助功，不是什么高深难练的功法，但非常有用，易学难精。我初练时只领略到其表面，以为是松胯那么简单，后来练后脚下土地竟然出现两个凹洞!我练功的过程和反应都会跟师傅说，他说：“那是脚下有力了，生根了说明你在练。”与此同时，我的脚底、踝、膝、胯、肋、腰椎、胸椎、颈椎、肩、肘、腕等全部关节都随着附助功在动、在松开，尤其拉开肋间；动出裹劲、合劲、履劲、全身跟随的劲，这跟王西安大师所说束肋有异曲同工之效。有了这感觉，打拳架时不但是足、膝、胯、肩、肘、手、指，我更感到是足、膝、胯、肋、胸、肩、肘、手、指的传递，少了菱角。“没菱没角，圆滑流畅也”，这是师傅常说的话。 赵氏形意太极，源于李春苓师爷的李氏形意太极，无论形意桩、五行、十二形也好，在李氏形意、形意太极的基础上，赵师将其严密化，更由形意太极当中的动作反馈回十二形里，加上灵活多变的手法，使其有独特的风格，既有严密的攻防性，又有表演的美观性，打破了形意好用不好看的框架。 师傅所教的，无论是形意也好，太极也好，形意太极亦好，他讲求的是暗劲，柔劲，爆发劲，松而不懈，不丢不顶；运行的是日月星，练的是精气神，行走的是水火风，是天地人三者相互接通，与大自然结合，视为内外三合也，对通周天有莫大的帮助!师傅常说：“为什么我要你们站桩，打拳的时候，上身要如悬在空中一样，不能塌腰，堆缩，有撑拉，要提起精神向前看，就是这个道理。”日月星，精气神，经过他这样说，这也不难理解，那水火风呢?我也看过别的拳师在我们(包括师傅)面前演示形意拳，不同的是他们所出的拳虽然又刚又猛，但出的拳身体发僵，没弹力，脚下尘土飞扬(因为我们练功的地方的草都踩没了)。我有很多疑问要问师傅，拳师走了，我就问：“师傅，刚才那人的拳很凶猛呀!彳艮唬人!”师傅说：“真正唬人的不应该是死劲，轻松自如，闪电般在空中出来的力才伤人。”师傅打快拳时，那股力是从身体内震抖出来的，上下一体，步履如飞，贴地而行，没声没尘，像猫一样。 不同的阶段，师傅的要求有所不同，站桩改为练整体力、阴阳平衡、养混元气，针对上、中、下丹田的练习。在推手或者是散手运用时，他对丹田的理解又会令人费解，既不是一个丹田，也不是三个丹田，而是无处不丹田，无处不是手，似乎令人迷糊了!我问过虎甩尾的用法，我以为是以手将对手甩出去，原来用臀部可以把我弹出老远。我看师傅打熊形那地动山摇的力，我问这是不是用肘打人的，他的答案是：“哪都能打人。”这答案解答了我的疑问。我又曾问师傅：“你每次表演都似是随意的吗?尤其是形意枪法，我看只有脚法是形意，枪法不见得是。”他的回答也出乎意料：“告诉你，我从来没学过什么器械，只练过两年鹤翔桩，跟你师爷学了形意拳，那天林会长要我表演形意枪，我不好推搪，在场外比划几下，就上场了，上场表演时，我的脑里就出现了古时候的大将在战场上厮杀时把敌人挑下马的情形，就是几下而已。我们练形意的，拿在手上的，什么都是武器，什么都好使，‘以招克招’，开国际大玩笑，我从来不信那一套，随心所欲，没招没式，自然反应嘛。”那天，我们要他以分解动作来演示用于拍照，的确苦了他老人家! 在我学了两年的时候，2008年的一天，我被邀请到大会堂表演，那是我平生第一次个人表演。师傅平常说，出场打拳时，精气神要足，要大气。我出场前，大会安排了更衣室，室内大得可以打拳，时间多了，我在内串串陈式太极拳，考虑融入几式形意动作，小试牛刀。感觉不错，而且顺，表演后赢得上千观众的掌声，这为我的形意路注入了强心剂。数月后的表演，我更大胆地多编上几个动作，效果如我所料，连在场的毛明春教授也说不错。我再次肯定形意拳对太极拳的习练有很大的帮助。 师傅对我的期望很高，常要我好好练，这是国宝，谁练谁得，练在你身上是你自己的东西，谁也拿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