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术泰斗张文广的爱情故事 爱因为深沉所以永恒

2010年10月初，一个寒冷却明媚的早上，前武术院院长张山老师带着我，来到了武术泰斗张文广老先生的家。叩响大门，一股书香气扑面而来，放眼望去，墙上挂满了励志的警句，还有诠释张老武林地位的纪念合影。古朴温馨的红木家具，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了武术之家的氛围。

张老的发妻梅琳老夫人笑脸相迎，招呼我们坐下，并让阿姨送上热茶。握着老夫人的手，我们看到了躺在一旁病床上的张老。96岁高龄，疾病缠身，为了配合治疗并节省更多体力，张老不便坐起，也不便讲话，躺在床上微张双目，颤巍巍第伸出双手，欢迎我们的造访。看上去，那充满岁月斑痕的手，是那般温暖有力。采访全程，由梅琳代答。照此说来，这算是种意外，因为事前准备好的题目几乎全部要临时改动，但，也恰是这意外，让我们听到了一段段温情的故事。

从今年年初开始，张老身体大不如前了，夫妻二人同住的房间，也就应时换了一些装备——少了一张双人床，多了一张病床。为了治疗，张老只得躺在病床上，而老夫人梅琳则购置了张单人床，陪在旁边。“为了照顾他，雇了个阿姨帮忙，不过，还是有我在他旁边照顾着好一些，心里踏实。”梅琳语气温柔，笑盈盈地坐在床头，眼里充满温情，一边不时地看看老伴，一边娓娓道来。

“从1942年到今天，我们已经结婚68年啦，我一天也没有离开过他。”年逾92岁的梅琳，思绪一下子拉回到了解放前——“当年我在重庆的国立体专认识他的时候，我还是个学生。结果，他一见到我，就不让我走了。”说着，她腼腆却又幸福地笑了，与病床上的张老四目交融一下，扭过头来继续叙说。两人经人介绍相识，相同的信仰将二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了，聊得投机，性格相合，便在梅琳毕业一年多后，两人喜结连理，成了患难夫妻。时局动荡，战火连连，初成家的日子很是清苦，三块砖头，一个铁锅，两个盘子，两双筷子，是张老当年为这崭新的二人世界添置的全部“聘礼”。婚后一个月，盆碗中仍是清汤寡水，每天的开销都是掰开揉碎算了再算，能省则省。说到这儿，梅琳的眼眶红了，她回忆说，那时的日子很苦，两人工资加在一起，也只有区区50块，每天必做的一项工作，就是把那分到的两斗糠米筛了再筛，才能下咽充饥。为了生计，1942年8月，他们决定跨过长江，应邀到江津国立体育师范专科学校，张老靠讲学，梅琳做会计，以求谋生。刚稳定下来没多久，因战火所迫，二人又从重庆辗转奔往天津。一晃八年，经历无数困苦，夫妇俩带着4个孩子，向友人借了钱，最终落脚北京。

解放初期日子还是很清苦的，六口人挤在北京郊区的一间狭小房子里艰难度日。为了省下房租换粮食，一家人又被迫数度搬家，直到把家搬到人烟稀少的郊野荒地。为了这些嗷嗷待哺的孩子，夫妻俩自己不得不忍饥挨饿，把更多的粮食分给孩子们吃。那时，中国大地到处都流行“票”——吃的用的，全都要各种票来换。为了能更好地规划每个月的换购票，梅琳不得不精打细算，把包括粮票在内的八种票都钉在纸板上，来回排列组合，以期做出最合理的规划。每一次，她都换五天的当月票——换少了，一家人就会不够吃；想换多点，粮站的储备又极其有限，尽管都是粗粮，但仍是供不应求。这种规划，已是最佳方案。有时候，当月的粮票并未用完，但粮站就已经断货了，梅琳只得留下过期的粮票，待下一次去换时，好言好语低声下气地和粮站人员求情，希望再换回一些哪怕难以下咽的粗粮。“那时候，我们都不瘦，很胖哩！——因为全都营养不良，浮肿了。”师母咧嘴一笑，无奈地自嘲。艰苦的日子不仅没有拆散这个家，相反，还让他们拥有了第五个孩子，成为了幸福的七口之家。爱，在这个家里不断蔓延，充斥在每一个角落，扎根，沉淀，结出坚实的果实，让每个人都在品味着珍惜着所有可以共度的时刻。窗外，不管大风大雨如何可怖，不管时局再怎么动荡，生活再怎么艰难，家，依然是港口，亦是爱的归宿，是温暖他们的一切。

转眼到了“文革”年代，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家又一次被推进了漩涡——张老，贫农出身，但却因教授武术，被打上了“资产阶级权威”“反动分子”等烙印，倍遭折磨。说到这里，梅琳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他那时候可是受了大苦了！红卫兵把他抓去，昼夜轮班看守他，白天批斗整改，晚上还看守葡萄架，想着法儿不让他睡觉。白天挨批斗的时候，还让他站在板凳上。那么窄的板凳哟！谁能站得住啊！他怕失去平衡，用手撑着膝盖，结果那帮红卫兵就用钢笔尖戳他的手！血哗哗地流，天天挨打啊！”爱情是伟大的，当爱情和亲情融合在一起的时候，这种洪流般的力量，便爆发出不可抗拒的声音。有一次，张老又被红卫兵带走批斗，梅琳便来到红卫兵的驻地，卷起袖子高声喊道：“有本事你们来整我！不要整他！”开始还很是不屑的红卫兵，面对着梅琳坚毅的眼神，终于退却了，谁也不敢动眼前这个勇敢的女人，竟然当场放了被整得几乎无法走路的张老，看着这对患难夫妻相互搀扶着离去。

“那些艰苦的日子总算熬过去了。我跟他说：‘我是跟定你了，你丢下我一个，就不行！’所以，也就一直走到了今天。”面对着八零后出生的我，梅琳露出了坦然欣慰的笑容。

梅琳身患血栓，腿脚不大便利，但在生活上，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她与老伴都不轻易开口求助。“坚持着吧！”她说，经过了那些大风大浪，让她与他学会最多的，就是自立，以及珍惜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68年的婚姻，还在继续。这在我们这辈人乃至上一辈人，几乎都是无法做到甚至是不敢想象不敢奢求的。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爱情似乎也变得轻佻起来，变得脆弱易碎。有太多人困惑于属于自己的另一半儿到底在哪儿，不敢相信别人给予自己的爱情，因为他们根本不相信自己也能付出真正的爱情。所以，能有机会去爱和被爱，并且能在有限的生命里感受那份痴迷与厮守，该是这辈子最珍贵的礼物了吧。

在这间洒满阳光的房间里，我们看到了几幅照片，其中两幅，分别是张老和梅琳金婚，以及张老90大寿时二人的合影留念。喜庆的红色唐装，默契的抿嘴微笑，将这对走过大风大浪的夫妇二人映衬得更加慈祥、甜蜜、释然。

爱，因为深沉，才能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