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武术离民间很近离神话很远

武术流派 2012-11-21

功夫资讯网讯(记者 夏世震):在河北沧州,武术成为一粒粒种子,将散落在这块战事频发、高手如林的边缘之地的传奇,给了一个物质上的归依。在国家审定的129个拳种中,在沧州形成并广为流传的就占52个,民间零散的功夫更加难以计数。这里出现过“大刀王五”、“燕子李三”等传奇人物。这里也是霍元甲的祖籍所在地。

在漫长的岁月里,沧州曾是南方汉族与北方游牧民族的交战前线;盐碱地里难产粮,皇权通过土地对农民的束缚较弱,人们从地里熬出来的盐,又是一部私盐外运的对抗史;发配来充军的失意之人、绿林好汉,形成了民间自发的超越简单是非的道德观。武术在这里,既是保家卫国之术,也早已超越了单纯技艺的承载,成为观察地域历史的另一只眼……

离民间很近

74岁的姜国正,是唐拳的第六代传人。他坐在炕头上,不像个练武的把式,倒有些文化乡绅的派头。姜老头自豪地说,家里4个儿子、3个女儿都自小习武,几个大汉也近不得身。他家房屋的墙上,醒目地贴着张地图,写的是《南皮县武术馆校及拳种分布图》。红色圆点代表拳种,红三角表示武馆,全县所辖的每个区域,都被画得密密麻麻,“南场唐拳”、“八极拳霍氏武馆”、“乌马营武馆”、“叶三拨唐拳”、“贾九拨唐拳”……。姜国正是沧州闻名的唐拳武师,唐拳是南皮县的主要拳种,习练唐拳的人占到70%~75%。

沧州习武之风的兴盛,从姜国正的老家西唐家务村可见一斑。自爷爷姜贵练武收徒开始,老房子直到今天。现在,每天晚上,姜国正的二女儿姜华芳仍旧给村子里的人教武。一家四代人100多年教武,除了“文革”,从无间断。沧州人把功夫叫做“把式”,把习武的院子称为“把式房”。把式房多设在师傅居住地,一般选用2~3间民用住房,内置练力石锁、石砘等,墙边设兵器架,上置各种长短器械。

2400多人的村子里,60岁以下的人全部跟着姜国正练过武。其他年龄段的,也基本跟别家人练过。乡下学武没有收钱的习俗,“重义轻利”。现在每年大年初一的下午,都是村里人的比武日。姜国正习武几十年没有中断过,即使在“文革”中,“拿把扫帚也能当刀使”。

沧州市体育局武术节组委会主任刘永福说,中国传统武术有三大板块,南有莆田、中有登封、北有沧州。莆田和登封都依托于南北少林的宗教场所和习俗,唯有沧州的武术与宗教无关,藏于民间,讲究实战,大开大合,彪悍,重于技击。九河末梢的沧州,也是叛军良将的庇护所,他们隐姓埋名,在此以教武求生存。沧州也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从附近村庄的名字可见端倪,“屯”“寨”“营”等字表明这里曾是屯兵之地。老百姓长年处在战争环境下,习武以求生存,战争间隙回乡务农,又将武艺带给乡邻。汉代时,沧州武术习练已成朝廷之患,汉宣帝时,郡守曾鼓励人们“卖刀买犊,卖剑买牛”,希望通过疏导遏制此地的习武之风。

烟台大学老师刘汉杰研究过沧州武术。作为沧州人,他深感沧州民间尚武之风的强盛。在做博士论文期间,他走访了沧州回族的两大拳种(八极拳与六合拳),也对沧州的代表拳种燕青拳、劈挂拳、唐拳、螳螂拳进行了考察,对23位沧州武术传承人进行了田野访谈。他说,在沧州,武术传说的虚幻成分很少,武术奇人和历史事件互相缠绕,基本都是有据可查。武术与村民的亲和关系非常重要。除了自保防卫,年节时候习武之人乐于展示,悦己悦人,借此炫其技也。习武也曾是此地人通往仕途的重要出路。明清两朝封建武科,沧州曾出武举以上者近2000名。仅沧州南皮一县,有清一代就出武举104人,武进士10人,并出武状元1名。

对于乡间习武之风的兴盛,姜国正也挺感慨。1986年,他刚刚被南皮县体育局聘为武术教练。他骑着自行车在南皮各地调查了40天,走访了360多个村庄。他发现有习武之人的村庄有270多个,老师学员加起来有3000多人,有资历的拳师80多人。习武人数占当时全县32万人口的1%。实际习武人口更多,因为他的统计数字,多半来自各地文化馆。有些乡间自发的练习,没有统计进来。刘汉杰认为,今天沧州境内习武者达数十万人,武术人口所占比例达40.02‰。

离神话很远

沧州武林传奇性的人物非常多,足可以编成一本厚厚的武术风云录。因影视剧而广为人知的“大刀王五”王正谊即是沧州人。他因个人经历与戊戌变法等历史事件相交织,成为京师名侠。他为徒弟谭嗣同劫法场,后又因义和团运动被杀害,同为沧州老乡的霍元甲为之冒死收尸。霍元甲还在北京珠市口开源顺镖局,也成为一个传奇。

在沧州本地,“大刀王五”并没有被过多提及。因为在当地人看来,类似的人物难以胜数。王正谊的师傅是回族人双刀李凤岗,当年王正谊为了学武,多次恳求后改信回教,得到真传。而李凤岗的叔父李冠铭,也是身怀绝技之人,“有奇力、性负气”,李冠铭、李凤岗、李庆临等三代的“成兴镖局”,几乎从未失过镖。据说,因为有镖客从门前喊镖经过,李冠铭骑马飞奔,见到石坊,一手抓住石坊,另一只手夹着马跃起,马跳嘶而不能动弹,押镖之人大骇。所谓“镖不喊沧”的说法便来源于此,它说明沧州武林高手太多。以后,经过此地的镖局不敢造次,只能乖乖收起镖旗,停止喊镖,以示对此地高手的尊重。

在这里每提起一个拳种,都会牵起一段历史。据说,唐拳是唐高祖李渊之子李元霸所创。后来,一个自称闯王李自成后人的李天祥,于大地主侯家教武,在明末清初将唐拳在此传播开来。说起姜国正的功夫,则要从义和团运动讲起。当年,沧州迅速发展成为义和团运动最活跃的地区之一。姜国正的爷爷姜贵,曾是南皮县的“七大武林高手”之一。他家里留着的火药,是他在义和团当过两三年教头的痕迹。义和团运动失败,他继续在家授拳。

唐拳以拳为本,基本功包括腿功、腰功、臂功、桩功、平衡、跳跃、旋转、跌扑、滚翻、冲推、弹踢。器械有六合单刀、雁翎单刀、三合剑、八仙剑、钟馗剑、梨花枪、春秋大刀、八卦双锤、八卦剑、八卦枪、八卦单刀、八卦双刀、太师鞭、二郎棍等,朴实无华,快速有力。

姜贵身高1.8米多,身强体壮,擅长舞一把125斤重的纯铁长杆大刀,人称“百步得胜”。姜国正的个子只有1.7米出头,因此更善于舞剑,他会三趟剑,吕洞宾的九宫纯阳剑、三合剑与钟馗剑,他的特点是身形好,腰、眼、手的灵活配合,舞剑能够变化无穷,在对抗中,以力相实惠,以巧破千斤。

姜国正对武功极为痴迷,夜里也经常念念有词。遇到想不透的地方,就跳下床比画一番。唐拳强调腿上的功夫,“手似两扇门,仗着脚赢人”——腿比手臂长,踢腿时人的上身往后仰,有利于保护自己。“拳打不知”,指两人过招时,高手能很快看透对方的招数,出拳打准那个“不知”的人。“快打迟”,指出拳快的人打出手迟的人,速度极为重要。

从前练功,基本上靠口传身授、私密交流,不会形成大众记忆。这就增加了习武的神秘性。而沧州武术的一大特点,就是练武之人一再强调,武术没有任何神秘可言,经年累月苦学苦练而已。身体条件和悟性好的人,容易胜人一筹,但是武功再高强的人,也不可能突破肉身之躯的束缚。这或许与沧州武术的民间基础密不可分。既然人人都能练两手,一般人对武术的辨识度非常高,过于神奇的传说也就失去了传播的基础。姜国正说,手指钻砖头、隔空打牛是不可能,无非是卖艺吃饭,行内叫做“托活儿”。所谓“水上漂”,不过水上只是三五米的距离,练过功夫的人靠着速度和惯性而已。

姜国正说,自己能练到的极致,如果非要和“神奇”沾上边,也就是腰上绑上五圈铁丝,他能用力气将之崩断,也能用手臂将粗铁棍打弯。全身只有三个地方能受得起铁棍的力气,前手臂、小腿外侧和肋部,多年来先用竹板打身上,再用木棍,然后才是铁棍。轻功分两种:一种是飞檐走壁,一种是蹿房越脊,都不适合身形高大的人。飞檐走壁蹿房越脊,直着腿往上跳,膝盖不能打弯,看能离地多高。一开始跳上3块砖头,练着练着跳上5块砖头。如果你能腿直着跳上一个凳子,那么,你一旦弯腿借力,就能跳上5个凳子那么高。

沧州武术在多代传承中,也形成了一些为各门所共识的练习理念。比如,练功不能低头弯腰。低头易受伤害,弯腰动作不畅不雅观。低头猫腰,传授不高;拧根拔站,不如不练;在练功方位选择上,讲究早不朝东,晚不向西,午不朝南,永不向北。

姜国正说,两种人练武容易出成绩。一种是仇深似海之人,为了报仇而学武,目标明确。另一种人家大业大,能高薪聘请最好的武师。“文革”后,当地恢复练武,姜国正又开始在把式房教功夫。无论是他这样的老人,还是三四十岁的儿女,参加了从乡到市的各级擂台赛,成为串起记忆的线索。谈起武术世家的荣耀,他提到1980年父亲去世时,为父亲趴灵的徒子徒孙有七八十人之众,这在乡间是莫大的荣耀。地方志记载沧州,明清时“沧邑俗劲武尚气力,轻生死,自古以气节著闻。承平之世,家给人足,趾高气扬,泱泱乎表海之雄风。一旦有事,披肝胆,出死力,以捍卫乡间,虽捐弃顶踵而不恤”。在今天的习武人当中,“披肝胆,出死力,以捍卫乡间”还能有所感受。

姜国正如今三代几十口人当中,有5个人完全靠武术吃饭,在大学武术系或者是给幼儿园教武术。虽然武术已经失去了实战的需要,但是姜国正说自己每月能有1000多元的退休工资,街坊邻里尊称他一句“老师”或“教练”,就是最大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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